剩下的三明治, 頓時就吃不下去了。

雲嫣給牛奶插上吸管, 餘光瞥了他一眼, 蹙眉道：“你別磨蹭，快吃！”

“不。”

“嗯？”雲嫣咬住吸管含含糊糊地問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不離婚。”沈暗撂下筷子：“我不會跟你離婚。”

雲嫣放下牛奶, 靜片刻：“但我不想跟一個騙子生活在一起。”

“更何況……”雲嫣垂下眸子戳了戳軟踏踏的三明治，也沒有什麽胃口了：“更何況，如果不是被我發現，你是不是就要一直這樣騙下去呢？”

沈暗不得不承認，他短時間內的確沒有想過坦白。他不確定雲嫣對他好是出於同情還是真有那麽一點的喜歡。反正總要等到雲嫣離不開他了，對他有依賴感了，他才會說出真相。

他沈默了一會, “不是。”

“哦。”雲嫣也不在乎了，她把餐盤推開, 站起來。

“結婚前跟沈董說好啦, 你一旦恢覆正常我們就能離婚，你總不會是想要賴賬吧？”其實有沒有這條雲嫣也不知道, 她穿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沈家了。但那會兒沈暗傻, 她都不知道的事他就更不會知道。

沈暗確實不知道還有這麽回事，他重生的時候，雲嫣已經來沈家有兩天了。不過以他對沈老爺子的了解，他不會把主動權放在別人手上, 更不可能做如此虧本的買賣。

雲嫣說：“我們好聚好散, 行嗎。”

沈暗想說不行, 但她已經轉身走了。桌子上牛奶和三明治幾乎沒有動過。

他雙目沈沈, 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。在臥室門關上的前一秒，立刻起身追了過去。

沈暗擋在門口，門關不上了。

雲嫣心道她偏要關的話他總不會不躲吧，於是用力把門板壓下去，不偏不倚地壓在了沈暗身上。沈暗像感覺不到疼，眉毛都不皺一下，還真的沒有躲。

她嚇了一跳，趕緊松了手。瞪著他：“你到底想幹什麽！？”

沈暗垂眸看著她，“我想賴賬。”

雲嫣：“…………”

——

雲嫣被沈暗的死皮賴臉給驚到了。

接下來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後，無論她說什麽，他都寸步不離。她趕他走，他就裝聾，她不理他，他就來騷擾她，她打他，他一臉縱容地立在原地任她打罵，好像還很高興被她打了似的。

雲嫣徹底拿他沒有辦法，她也打累了，收回手把頭撇到一邊，不看他了。

對沈暗來說，雲嫣怎麽對他都行，只要別無視他，這讓他很受不了。他拽拽她衣角：“不打了嗎。”

“………”

“累了？”

“………”

“餓了？”

“………”

“舍不得了？”

“………走開。”

沈暗還真就一聲不吭地走了。

雲嫣半天沒聽到聲音，回頭一看，發現沈暗人不在臥室裏了。她猶豫了一下，靜悄悄起身，從門口探出頭，走廊裏也沒沈暗。

真的走了？

她有一瞬間呆楞，分辨不清自己是在高興還是失落，亦或者只是單純地松了一口氣。直到聽見從廚房傳來的，油鍋熱起的滋啦聲，她才緩過了神。

這個大反派，竟然還會燒菜？

雲嫣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點問題，她腳步遲疑，順著廚房的方向走過去。

櫥櫃上擺著一個盤子，裏面是兩個剛煎好，賣相很不錯的荷包蛋。沈暗這時候正在切蔥花，他低著頭，動作有些笨拙。見她來了，馬上放下菜刀和只剩半截的蔥，端起盤子走出來。

他停在她面前：“吃吧。”

雲嫣今天起床晚了，中午的三明治也沒吃上幾口，這會兒她真有點餓了。再加上一直以來被自己照顧的人突然做東西她給吃，讓她挺好奇會是什麽味道。

但不行，現在可是特殊時期。她吃了他的東西，那算怎麽一回事啊？不就相當於她原諒他了麽。

“不要。”雲嫣很刻意地別開眼睛，轉過身走了。她在沙發上坐下，摁遙控器打開電視，裝作一副對荷包蛋沒興趣的樣子。然而隨著電視聲響，她肚子跟著咕嚕地叫了一聲。

沈暗低眉微微笑了，走過去把荷包蛋放在茶幾上。什麽也沒說，回廚房繼續切蔥花去了。

雲嫣瞟了他一眼，視線很快重新落回了電視屏幕上。她面上波瀾不驚地換著頻道，嗅著從廚房鉆出來的香氣，偷偷地咽了下口水。

不一會兒，沈暗又端著盤子出來了，她瞄一眼，這次是蛋炒飯。

盤底磕在茶幾面上，輕輕地一聲。

一片陰影籠罩過來，沈暗突然彎腰抓住了她的手。雲嫣下意識往後縮，然後感覺手心冰冰涼涼，被塞了個勺子。

“以前都是你做給我吃。”沈暗直起腰：“就當我報答你了。”

雲嫣一想，沈暗說得也有道理。

以前她把他照顧得多好啊，什麽好吃的都想著給他吃。她不會燒飯，為了他還特地研究過菜譜，做好後人家自己不動手，她就任勞任怨一勺一勺地餵給他吃。

想起這些，雲嫣就更氣了。他明明很早就恢覆正常，還每天扮成弱智博取她的同情。看著她把他當成小孩照顧的時候他在想什麽，怕不是在心裏偷偷笑她呢吧。

她放下勺子，面色不善地擡頭看他。

“你好起來，有兩個多月了吧。”

沈暗一時無言。

雲嫣不依不饒地看著他。

良久，他搖了搖頭，“不是。”

雲嫣哼笑：“你還想繼續騙我呢是嗎？可是我早就……”

沈暗說：“在你嫁給我的第三天，我就好起來了。”

雲嫣剩下的話卡在嗓子眼裏，表情有一秒鐘空白。

她楞楞地看著他：“那，那你……”

“為什麽會跟你走是嗎。”沈暗笑了笑：“一開始是有些事想要確定。”

“後來，”沈暗的視線與雲嫣的撞上，他收了笑，高深莫測地說：“後來就舍不得走了。”

——

沈暗不走，雲嫣卻要忙起來了。

先前原主在時拍的《靈希傳》已經完結，熱度卻沒減少，頻頻登上熱搜。這部劇是有原著的，包括反派在內的，戲份稍多點的角色都有粉絲。原本雲嫣在劇中也是個討喜角色，可惜演技不佳，到最後只收獲了一波黑粉。

正好撞在這個時候，《雙姝》定檔，進入了宣傳期。雲嫣被罵慘了，還要配合宣傳。她每轉發一條有關《雙姝》的微博，下面就是一片罵聲。她那幾個粉絲壓根招架不住，事實擺在面前，演技不好就是演技不好，他們能拿什麽反駁，還有不少人勸雲嫣別演戲了，專註綜藝去吧。

沒想到這個時候雲嫣的表演老師梁之華轉發了雲嫣的微博，並配文“期待千思。”

梁之華是誰，可以稱得上藝術家，圈裏圈外公認的老戲骨啊。

梁之華一開口，有些人心裏就犯嘀咕了，這雲嫣究竟什麽來頭，又是大火的《靈希傳》又是《雙姝》的女二，還能勞煩八百年不發微博的梁老師替她說話……

這時候，雲嫣上沈董車的照片又被放出來了，還嫌不夠，另外有人透露，雲嫣拍《雙姝》的時候在片場跟沈鳴有些暧昧不清，眾所周知，沈鳴可是喬嫣然的未婚夫，沈鳴去片場，必然是探喬嫣然的班。

隨後喬嫣然的粉絲也來湊熱鬧了，她走的是不食煙火的仙女人設，粉絲卻不仙女，為了維護自家仙女姐姐，什麽惡毒的話都往外冒，粉絲群裏還流傳著他們惡搞雲嫣的黑白照。

說不難過是假的，雲嫣已經不敢再登微博了。她想起來梁之華替她說了話，猶豫著打了電話過去。

說起來她也覺得奇怪，梁之華對她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，從頭到尾都不怎麽關心她這個學生，怎麽會在風口浪尖上特地替她說了一句話呢？

電話通了。

雲嫣按下內心深處種種猜測，“梁老師，謝謝您幫我說話。我……”

“如果真要謝我，”梁之華說：“我家阿姨請假了，你來幫忙打掃衛生吧。”

雲嫣：“………啊？”

——

巧的是梁之華家也在這個小區，更巧的是聶思樹是梁之華的孫子。

雲嫣看著照片墻上的相框，有點驚訝。

梁之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，微微意外：“你認識我小孫子？”

雲嫣緩過神，“嗯……見過。”

梁之華說：“這是我小孫子，從小就聰明，成績好，讀的也是A大。本來有機會去國外發展的，怕我一個老婆子在家裏寂寞，硬是留下來當了個小學老師。唉，不爭氣啊。”

嘴裏罵著，她臉上卻帶了笑意，顯然對聶思樹很是疼愛。雲嫣很少見她露出這樣的笑。

很快，她收了笑意。咳兩聲，肅著臉道：“好了，繼續幹活。”

梁之華家房子很大，裏裏外外打掃起來廢了好些時候。雲嫣感激她給自己上了一段時間的課，更感激她在這時候站在了她這頭。因此並沒有什麽怨氣，打掃得很細心。

把房子收拾幹凈，正好天也黑下來了。雲嫣要走，梁之華說：“我孫子加班，你今晚就做咱們兩個人的飯。”

娛樂圈裏的女人大多數不顯年紀，梁之華看上去四五十歲，實際年齡更不小了。雲嫣想，這個年紀的人大抵都是怕孤獨的，公益廣告上也說了不要留老人家自己吃飯。而且她實在不想面對沈暗，晚點回去還更好呢。於是沒怎麽猶豫就同意了。

雲嫣的廚藝只有沈暗嘗試過，比起外賣什麽的，他好像對她做的菜興趣更大一點，每次都會誇，還會多吃一碗。

她一開始雖然覺得也就一般，但被誇多了，心裏就沒譜了，當真以為自己廚藝不錯。特別自信地進了廚房。

幾道菜做好，雲嫣一道一道擺出來，然後拿了兩套餐具出來。梁之華嘗了一口卷心菜，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走進廚房。

雲嫣就坐在對面，默默咽下嘴裏的西蘭花，視線移過去，嘭——廚房門關上了。

“以後不許再進廚房。”梁之華說。

兩個小時後，雲嫣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人間美味。

糖醋排骨，紅燒雞翅，蘇格蘭煎蛋，油炸小銀魚……雲嫣都快忙不過來了，撐得肚子鼓鼓，還是沒有吃夠。

她看了眼可憐兮兮擺在角落裏的西蘭花，心想，像沈暗這樣沒見識的才會喜歡她做的菜吧，不知道被沈暗嘗到梁老師的菜他會是什麽反應……等等，不對，人家沈暗怎麽會是沒見識的？前幾天還被人圍在包廂中央，右手邊有人討好，左手邊美女相伴呢。

雲嫣在心裏呵呵冷笑了聲，勉強壓下火，把筷子撂下。

“謝謝老師招待，我吃好了。”

“嗯。”梁之華也放了筷子，起身收拾桌子，雲嫣馬上站起來幫她的忙。

整理好廚房，九點半了。雲嫣看到時間，跟梁之華打招呼要走。

“吃飽了就想偷懶是吧？”梁之華睨了她一眼，拍拍椅子：“坐過來上課！”

——

十點半，沈暗沈著臉坐在沙發上，沒坐一會兒就站起來到門口看看，看不見人再返回去。來來回回循環了有好幾遍。

公司一個重要項目出了問題，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。解決後是十二點半，他連午飯都沒有吃，立刻趕回來，結果屋子裏是空的，雲嫣沒在。

心一下子沈到谷底，那天他們倆聊過後，雲嫣就沒再跟他講過一句話。該不會趁他上午沒在，她逃走了吧？

沈暗推開雲嫣臥室的門，發現東西都在，才松了口氣。

不過她最近又沒有通告，會去哪裏了呢？

沈暗做好午飯，給周曼之打電話，周曼之人在外地，什麽事都不知道。

他沒為難周曼之，猜測雲嫣可能只是出來散步了吧。把午飯熱了熱，坐在門口等她回來。

午飯熱了三四次，然後做晚飯。滿滿一桌子菜，從冒著熱氣，一直放到冰涼。

沈暗不知道自己給雲嫣打過幾次電話，一直都是關機。他想出去找她，可該到哪裏找呢？

十點四十，他接到周曼之的電話。

周曼之語氣焦急：“雲嫣回家了嗎？”

沈暗冷聲說：“沒回。”

“糟了，她不會被微博上罵得想不開了吧？電話也不接，人也找不到。都怪我都怪我，要是我早點看到那些——”

沈暗不關註微博上的事，他皺眉問：“什麽？”

周曼之頓了以下，小心翼翼地說：“是這樣的，雲嫣她已經被罵了好幾天了……”

沈暗從周曼之那聽到雲嫣遭受到的謾罵，臉更沈了。

他雖然知道雲嫣不是會因為網絡暴力自殺的性格，但這麽晚了，他真怕她遇見什麽意外。電話還聽著，他穿上衣服匆匆出去找人。

剛推開門，沈暗看到了雲嫣。

雲嫣跟一個男人面對面站在一起，她對男人說了什麽，男人在笑，笑得特別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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